“你好，我叫米沙，我為騰訊代言，最近憂郁了（剛好遇上NBA事件，騰訊以15億美元購得轉播權），被一個獨自生活的男人拯救了，或者說，我拯救了那男人。我要給你講述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前幾天，理想君在朋友圈發了上述微信。米沙是《企鵝的憂郁》一書中的主角，編輯說米沙就這么被黑了。當然是玩笑，不過這作品倒是“黑色幽默”。

因預言烏克蘭總統遇刺而被封殺的俄語作家

在安德烈·庫爾科夫的小說《總統的最后戀情》 中，有個情節是烏克蘭總統被政敵毒殺。2004年，就在這篇小說發表的幾年后，橙色革命中最吊詭的事情發生了，烏克蘭總統候選人維克托·尤先科真的被下毒了。

革命之后庫爾科夫被兩名特勤人員帶到基輔的一家餐廳，他們請他喝咖啡和干邑白蘭地——是的不是喝茶而是喝酒，前蘇聯國家就是這么硬核——然后直接問他是否投毒者是受他的作品的啟發。庫爾科夫直言他認為投毒者不是看他的小說的類型。當然，他也承認在那個時期很多事情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也曾在書中虛構了俄羅斯和烏克蘭的天然氣危機，兩年后，俄羅斯關閉了輸氣管道。如同《水妖》預測了特朗普式荒謬執政者的上臺，成為美國2023年的暢銷書并被《星球大戰》導演艾布拉姆斯簽下影視改編，庫爾科夫的作品也由此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事實上，在九十年代，庫爾科夫就發表了他最重要的一部作品《企鵝的憂郁》。

作者庫爾科夫

俄語文學在蘇聯解體后經歷了巨大的斷層，在阿斯塔菲耶夫、巴別爾這些大家之后，少有描寫蘇聯解體前后人們的經歷的文學經典，當然，在非虛構領域阿列克謝耶維奇做到了記錄一個時代。作為一個烏克蘭人，庫爾科夫選擇用俄語寫作，這一點在橙色革命之后烏克蘭全面去俄羅斯化中，顯得比較另類。他填上自己發明的出版社名字，坐在報刊亭賣出6萬冊書事實上，庫爾科夫從來不是一個遠離政治獨守書房的作家。庫爾科夫1961年出生在列寧格勒附近的一個村莊。他的父親是一名軍事試飛員，母親是一名醫生。赫魯曉夫大裁軍之后，庫爾科夫的父親轉業到了民用飛機工廠工作，他進入基輔大學學習日語，畢業后被征召到克格勃負責日語監聽，但一年后他選擇離開并找了一份獄警的工作。在當獄警的時候他開始創作《企鵝的憂郁》，但并無任何出版的機會。蘇聯解體后，大多數出版社都關閉了，庫爾科夫決定自費出版自己的作品。他向朋友借錢從哈薩克斯坦買了六噸紙。“但并不是印刷紙，而是食品包裝紙。然后我找了一個樂譜打印機來印刷，但印刷廠需要證明文件才能開工。于是我去了一家油漆店，借用他們的訂單表格，填上我發明的出版社的名字。”

他的售賣渠道是報刊亭，他坐在俄羅斯套娃的攤位旁邊，賣出了七萬冊。這當然并不容易，為了運書他以伏特加為謝禮拜托一個開喪葬大巴車的朋友，不得不說這段經歷本身就是一部荒誕小說了。

落魄作家和他的寵物企鵝

庫爾科夫說過寫作《企鵝的憂郁》是聽到一個蘇聯笑話而得出的靈感，當然，小說和笑話毫無關系：

隊長開車經過，看見一名士兵帶著一只企鵝站在路旁。帶他去動物園。他下令。幾天后，隊長開車經過，又看見那名士兵帶著企鵝在路邊。你是怎么搞的，我不是叫你帶他去動物園？他說。報告隊長，我們去過動物園了，士兵回答，還去了馬戲團，現在要去看電影。庫爾科夫如今已經成為烏克蘭最受關注的作家，他的作品被翻譯成幾十種語言。作為他的成名作，《企鵝的憂郁》的主角是落魄作家和他的寵物企鵝。小說開頭是在烏克蘭經濟遭遇危機的時候，動物園只好遣散動物，開放民眾認領帶回家。二流小說家維克托帶回家的是一只企鵝，當他給企鵝起名叫米沙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會在寒冷的烏克蘭一起過冬了。維克托前一周才被女友拋棄，覺得很寂寞，而米沙也有它自己的孤單，于是這兩個就這樣互相寂寞著，感覺更像彼此依賴，而不是親密的伙伴。為了生存，維克托接下了給報社寫訃聞的工作，為還活著的名人提前寫好悼念文章，這似乎是常規操作。于是，維克托帶著企鵝米沙在冬季結冰的河面上喝著伏特加釣魚；帶著他參加朋友的葬禮，反正米沙自帶燕尾服；賺到錢后給米沙的晚餐升級到新鮮鰈魚，給自己從伏特加升級到干邑白蘭地（沒錯，很可能就是特勤人員請作者喝的那種）。但是，很快他寫過訃告的人接連遭到暗殺而他和企鵝米沙也被卷入了陰謀當中，他們身處橙色革命前后的亂局時期，政客和黑幫運行著這個現代的烏克蘭，公共服務崩潰，人們激憤又迷茫。作為后蘇聯時代作家，庫爾科夫用輕快的，超現實的筆觸來講述自己的故事，生動地描繪了一個國家的精神氛圍。“在書報審查的時代，人們已經習慣將所有文學作品都當作預言來閱讀。”（奧蘭多·費吉斯《娜塔莎之舞》）在《企鵝的憂郁》的結尾，關于維克托的抉擇人們會做出迥然不同的解讀。企鵝隱喻了在集體主義解體之后無序卻又有生命力的烏克蘭人們和他們的革命。還記得維克托是如何得到企鵝的嗎？沒錯，烏克蘭的動物園實際上確實放棄了他們的動物。在庫爾科夫的故事里，他們——我們——無法改變身邊由強大隱形的力量運行的世界，但是他們可以得到奇異的平靜，更重要的是，展現些微的仁慈重現人性，比如說，照顧一只想要回家的企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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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鵝的憂郁

安德烈·庫爾科夫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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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無所有，他們互相支持：一只因為經濟危機被動物園遣散的企鵝米沙，為還活著的名人寫訃聞維持生計的小說家維克托，他們一起生活，一起在結冰的河面上喝酒，還一起出席葬禮賺錢。無論多么荒謬的環境下，人們依然努力生活著。

每個人都會喜歡上企鵝米沙，它不喜歡吃冷凍魚，被租出去穿著自帶的燕尾服出席葬禮賺錢，但是米沙知道維克多很愛它，而它也很想維克多。每個孩子都夢想著一個專屬自己的伙伴，即便他長大了。當他給企鵝起名叫米沙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會在寒冷的烏克蘭一起過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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