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小蓓,美秀媽媽愛她-世間感動
放學路上,項琪一直念叨她爸爸送了她王力宏演唱會門票的事,說到最后她仿佛都有點兒神經(jīng)質(zhì)了:“我爸爸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欺負我沒有爸爸是不是?”我佯裝憤怒,一巴掌拍到她后腦勺上。項琪收起得意,有點兒內(nèi)疚地低下了頭,三秒鐘后又迅速抬起:“我媽說你很快就有爸爸啦,聽說還是年輕又多金的帥哥……”她忽然掩口停住,瞪圓的眼睛一副說漏了嘴的神情。我拋給她一記白眼,不以為意地繼續(xù)走我的路。
其實我的不以為意是裝出來的,實際上我早知道,并且對這事在意極了。
我想起美秀已經(jīng)開始在構(gòu)思婚紗的設(shè)計了,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美秀要再嫁人,我和外婆一定會更加寂寞的。
美秀是我的媽媽,她38歲了,可所有人都說她看起來只有30歲出頭的樣子,他們似乎總無法接受即將18歲的我是美秀的親生女兒這么一個事實。是啊,就算不談年齡,我身上其他方面也沒有半點兒美秀的影子。美秀漂亮,她是我們小城里有名的服裝設(shè)計師,穿上那些自己設(shè)計的衣服,美秀婀娜的身姿著實令人羨慕。而我卻是一個有著59公斤體重的胖妞,跟美女這個稱呼一點兒沾不上邊兒。
所以,我一度懷疑美秀是真的不喜歡我,有哪個白天鵝會喜歡丑小鴨般的孩子呢?
美秀有自己的店,星期六我送湯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埋頭畫設(shè)計稿,嘴角掛著溫柔又帶點兒羞澀的微笑。
我有點兒不是滋味,是的,美秀現(xiàn)在輕易地就會露出笑容,因為她戀愛了。我很妒忌那個人,妒忌他輕易就影響了美秀。他不但讓美秀笑,他還讓她設(shè)計起婚紗來了。
說來也許你不信,經(jīng)美秀設(shè)計的時裝多得數(shù)不過來,但沒有一件是婚紗。美秀從來不做婚紗,無論請求設(shè)計婚紗的人來頭有多大,出價有多高,她都一口回絕。所以這次美秀的破例,讓我在驚訝的同時有點兒不高興,這說明美秀對那個人真的很重視。
其實在心里,我還是祝福美秀的。誰也不知道,在我的書包夾層里有一張已完成的婚紗設(shè)計圖,那是我為美秀畫的。只是后來發(fā)現(xiàn)美秀竟然親自設(shè)計婚紗,我便把這張圖塞進了書包最隱秘的角落。
是的,我林小蓓是美術(shù)生,我沒有遺傳到美秀的身材和樣貌,但我遺傳了她的才華。我的夢想是到廣州美術(shù)學院去學服裝設(shè)計,然后創(chuàng)建自己的工作室和服裝品牌。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美秀我心儀的大學是哪一個時,美秀就開口了。
“你覺得魯迅美術(shù)學院如何?”吃早餐的時候美秀忽然問我。
“還沒到填志愿的時候。”
“行,到時候你就填魯美吧!”美秀說。
我給項琪打電話,告訴她美秀要我考魯美,項琪驚呼:“論綜合實力,魯美是比廣美要好一點兒,可服裝設(shè)計是廣美的專長!更何況廣美在本省,你要真跑去東北的魯美,一年到頭能回來幾次啊!”
項琪的話,讓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美秀不喜歡我,這么多年,我終于要承認這個事實,她要結(jié)婚,她怕我妨礙了她的新生活。
我跑出去在街上溜達了一天,第一次覺得委屈原來可以這么強烈。
就在我已經(jīng)心灰意冷準備接受美秀的建議考魯美后,美秀卻告訴我,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學校讀,例如廣州美術(shù)學院。我不相信地睜大了雙眼,美秀頭也不抬地繼續(xù)畫設(shè)計圖,一旁的外婆微笑著指了指美秀,然后朝我點點頭。我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酸酸的,又暖暖的,想起夢里醒來時床邊夜色里美秀臉上若隱若現(xiàn)的溫柔,我悄悄地告訴自己,也許美秀還是愛我的。
可是我錯了,原來美秀真的不喜歡我,她竟然讓我減肥。她開始嫌棄我了。
“小蓓,你該減肥了,從下頓開始,少吃點兒。”美秀說得云淡風輕。
我為這句話躲在房間里哭了兩個小時。我現(xiàn)在上高三,學習那么辛苦,每天還沒放學我就餓了,要怎樣減肥?在家長們都拼足了勁兒為孩子增加營養(yǎng)的時候,美秀如何忍心提出讓我節(jié)食減肥?我忽然有點兒恨美秀,我長得再胖再不好看也是她的女兒,她不應該嫌棄我的。
我的飯量由兩碗改為了一碗,飯桌上我最愛吃的肉也沒了蹤影,抽屜里的零食全被沒收,早上起來我要跑完一千米才可以去上學。我餓,我累,我想吃東西,可是美秀對我的委屈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一個半月后,終于等來了我的18歲生日,這真不容易,自從減肥后我就一直在盼望這天的到來。過生日我最大,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然而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哪怕是作為18歲的壽星,美秀也沒準備放過我。在美秀“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要吃”的聲音中,我忽然就爆發(fā)了。
我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推,整個人騰地站起來,緊接著豆大的眼淚滑落下來。“你要是嫌我胖丟了你的臉,以后你大可不必對別人說我是你女兒!”我大聲地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不滿。
我看見美秀的臉色,在那么一瞬間就沉下去了,半晌,她終于開口:“我只是希望將來你穿得下那套婚紗。”
“要穿婚紗的是你,反正你都要嫁人了,還管我干什么……”我哭著從餐桌前跑開了。
我穿過客廳跑出了家門,跑得飛快,一直一直跑,風在我耳邊呼嘯,我覺得我的心很疼,疼極了,什么都無法思考。
我像個游魂一樣在外流浪了一天,回到家的時候夜色已經(jīng)籠罩了城市很久,我的18歲生日就這樣過完了。
客廳的燈依然通亮,美秀不在家,外婆端坐在沙發(fā)上,膝上是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在抖開從盒子里拿出的婚紗時,我瞬間屏住了呼吸,美秀的這件作品,美得驚人!
婚紗是美秀送給我的18歲生日禮物。
在外婆的家鄉(xiāng),每個女人都擅長裁縫,在女兒的成人禮上呈上一件自己親手縫制的嫁衣,這是源遠流長的習俗。外婆在美秀18歲時也給她縫制了一件,但是美秀卻沒能穿上——婚禮的前一天,那個承諾照顧她一生一世的年輕男人因意外離開了人世。
外婆在說這番話時聲音幾度變得哽咽,她面前的我,淚流滿面。
外婆膝蓋上的禮盒里還安靜地躺著一張信紙,上面有美秀寫的一行字:
請告訴小蓓,媽媽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