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之臘-流行·視覺
半大小子時,看到這么一句話,說四大香:頭茬子苜蓿二淋子醋,姑娘的舌頭臘汁肉。像是忽然被勾引,立刻去瞅臘肉。幾吊子臘肉掛在房梁上,得不了手。說來慚愧,那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第三大香”上。
西北鄉下的臘月,下不下雪都冷,莊稼地歇著,人看似歇著,其實都在忙,忙啥?忙年,里頭要數屠戶最忙。
豬殺了,除了給丈人留一塊兒長肋,其余的腌起來。那時沒用別的調料,只是鹽。碼在缸里,十天左右出缸。掛在火塘上頭熏,掛得挺高,太低,容易冒油。隔兩天,還得左右倒騰一下,這樣熏得勻稱。
不像有些地方把肉掛在熏爐里,用鋸末熏。隨便啥木頭,燒起來總是有些煙的。有一回,我弄了些松木來燒,想著回頭肉有松香,祖父不讓,說松樹煙黑,做墨用的,用柏樹最好。
三五天后,白花花的腌肉慢慢紅潤,緊致起來。某個時候,一滴油滴在火灰里,臘味尖銳地撲進鼻子,事情就這樣成了。
臘味一起,年也就近了。
等不到過年,煮一塊嘗新,剛出鍋,放在切菜板上切片,帶著汁兒,那滋味不能多想,易惹垂涎。
老家的臘味里頭,祖母在時,年年要辦置一樣特別的,新鮮豬血加椒鹽和豆腐,捏成圓餅,平攤在竹籃里熏,她叫它血干子。
唐魯孫一篇文章里寫熏雁翅,其實就是熏排骨,提到詩人林庚白的一句話說,北平有許許多多讓人說不出的情調,拿熏雁翅來下酒聽秋雨,就是別處沒法享受到的。
其實,祖母做的血干子,切成薄片或蒸或炒,看著紅紅的,雪天確是下酒妙物。
離家多年,祖母去世多年,這樣的口福也就失去了。不過,到臘月,總要臘點肉,臘點魚,可惜不能熏,好在有太陽曬,曬一天,陰一天,久了,也有臘味。
臘肉宜和汁少的菜蔬炒,比如青泥蒿,紅菜薹。說到這兒,不由得想起來《金瓶梅》里的一段:西門慶與潘金蓮在花園納涼,丫鬟送來酒食果盒,盒上一碗冰湃的果子,揭開盒,“里邊攢就的八細巧果菜:一是糟鵝胗掌,一是一封書臘肉絲,一是木樨銀魚,一是劈曬雛雞脯翅兒,一鮮蓮子兒,一新核桃穰兒,一鮮菱角,一鮮荸薺;一小銀素兒葡萄酒,兩個小金蓮蓬鐘兒,兩雙牙箸兒,安放一張小涼杌兒上”。
真是絕配,特別那“一封書臘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