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我生命的人-成長
有的事雖大,影響的是眼睛。有的事雖小,影響的卻是心靈。
我小的時候,一個姓潘的小鄰居用刀把我的頭砍了。
他用的是切豆腐的刀,長長的,窄窄的,像一截板條似的。但是,由于它的出現,使得這個專門吃豆腐人家的檔次一下子上來了。
總之,特殊的東西是讓人羨慕的。用切豆腐的刀砍我頭的小潘,很傲慢。
有人說,普通人并不傲慢,這樣看就大錯特錯了。其實最傲慢的就是普通人。當然,如果您連普通人的傲慢都不允許就太不善良了。我們有的人在普通人的傲慢面前感覺不適,以致有某種反感,并把這種反感掛在臉上,我想這是不成熟的表現。
小潘那年好像是初三的學生,而我那年正是讀“烏鴉喝水”的小學生。按說,小學生被刀砍的事情并不多。但我攤上了。
為什么小潘用刀砍我的頭呢?是這樣的,那天是我不留神瘋跑的時候,跟他撞了個滿懷。我們都站住了,相互對視著。現在想,當時小潘是有所期待的。但我沒心沒肺,什么也沒說。然后,兩個人就分開了。
于是,他回家取來了那把切豆腐的刀,在公共走廊里,出其不意地揮刀向我的頭部砍來。我躲閃得還算挺快,一歪頭,刀砍在我右眉梢處,砍了一條一寸左右長的口子。過了幾秒鐘血出來了,緊接著半邊臉被血染紅了。
幾個鄰居把我送到醫院時,護士打算往我的傷口處撒那種像花椒面似的消炎粉,這時候被一個從門口路過的年輕男醫生發現了,他立刻制止護士說,不能撒消炎粉,讓我來。
這個年輕醫生非常瀟灑。他僅用醫用的膠布將我的刀口粘合,然后,再敷上薄薄的一層紗布,粘牢,就完了。
他對護士說,在傷口上撒消炎粉,這孩子將來就得落一個大疤瘌。這樣弄好,吃點口服的消炎藥就行了。說完,沖我甜蜜地笑笑,走了。我覺得他有點兒喜歡我。
果然,刀口好了之后,只有一條幾乎看不出來的細印兒。在他給我處置刀傷的整個簡短的過程中,他什么也沒問我。但他清楚,那是刀口。我覺得他是個真正的醫生。
我幾乎一生都在跟他學,盡管學得不像,但仍然頑強地學。
另外對我有影響的人,是一個法警。他肯定是個官。
我當時是個司機,還不足30歲,被法院借去開車拉執法的法警們。
死囚是個很老實的年輕人,我管他叫小王。
小王殺的是他父親。
小王處了個對象,小王很愛他的對象,小王的對象對他極好。小王和對象對未來的生活是有憧憬的,也有一張藍圖。他們的藍圖出得比較快,只是在落實上出現了一點兒問題。小王的父親沒那么多錢。
小王認為父親是舍不得。因為他不善言辭,他不會做父親的思想工作,于是就采用一個極端的辦法,把父親殺掉了。只一個小時的時間,小王就后悔了。他發現,父親真的沒那么多錢。
他自首了。
在游街的途中,小王的對象在路邊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她很感動,小王竟然為了她把父親殺了。小王要殺他父親的跡象她一點兒也沒察覺到。如果有一點兒蛛絲馬跡,她決不允許!決不!
在法場,那個年輕的法警過去把小王從車上扶了下來,摟著他的肩膀,像一對兄弟一樣走到一堵矮土崗的前面。
他對小王說,小王,你就跪在這兒,別動,千萬別亂動,就一槍,不讓你遭罪。聽見沒?
小王說,嗯。
那個年輕的法警又說,你還有什么遺言沒有?我一定給你辦。
小王說,我死了,把我的上海手表給我姐。
小王的姐姐早早出嫁外省。她一直對小王很好。弟弟出了事通知她,她沒來。
法警說,行。還有嗎?
小王說,沒有了。
法警說,不跟你對象說兩句?
小王沒吱聲。肯定他心里有話,但他不說。
然后,這個年輕的法警撤了出來,給行刑的法警一個肯定的手勢,那法警立刻舉起長槍。
小王像一個面袋子似的倒在一邊……
吃飯的時候,幾乎所有請來開車的司機都有點兒吃不下去,覺得這飯有點……
這時候,那個年輕的法警舉起一杯酒,說,今天,我們是為民除害,是大好事。來,一同干了。
是啊,為民除害嘛。于是,大家紛紛舉杯,干了。
這個年輕的法警,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切都做得那么合情、合理、合法。
我也一直在學他。
須知,做人也是一門學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