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哥們兒是怎樣煉成的-成長
女孩子的友情是怎么來的,我不知道。男孩子之間的友情,多多少少都有點投名狀的意思。我最鐵的哥們兒現在香港,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鐵到不銹鋼的程度。不論多少年不見,他一回昆明,我們還是锃光瓦亮的一對活寶。
想當年,我倆相互一見,就覺得對方一定是英雄人物,景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上先思医m多,但數學奇差。每到期末放榜,他老母看完數學成績之后,必然在堂屋正中放一方凳,執行家法。差幾分到90,上來幾雞毛撣子,如果喊出聲音,加罰十次。我那兄弟雖然抖得篩糠似的,卻表情異常堅毅地走到方凳前,一層層褪去褲子,露出精瘦的猴臀,俯身在那方凳之上。每次放假前,他總被打得對我恭敬異常——到我家只敢用尚有完膚的那一小塊倚在硬木椅子上,繼續江水滔滔,當然,面色有點沉重。
五年級時,才出考場,對完答案,朋友就出現了虛脫癥狀。他雙眼只剩瞳仁,雙手扶墻,艱難地說:“76,14下。”我拉著他跑到學校后面的小巷子里,他反復只念著一句:“你要救我。”我問他:“計將安出?”他沉吟片刻,用堅毅的神情看著我,道:“偷卷子!”我腦海里頓時閃現出很多英雄人物的形象:和菜頭舍身炸大門——記大過一次;和菜頭飛奪考卷——留校察看半年……想到這里,我朗聲長笑,仁義如關云長。趁中午老師吃飯,他放哨,我溜進辦公室拿到數學考卷?;氐叫∠铮覀兙_計算,反復修改。為了不讓老師發現,他的分數被準確地定位在91分。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朋友長出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肩頭說:“麻煩你再把卷子送回去!”
下午,可怕的數學老師正在辦公室里備課。作為班長,我拿作業交給老師,卷子就藏在那摞作業本下。我把作業本放在考卷上,老師抬頭看了看我,繼續低頭工作。說時遲那時快,我用兩指夾起一半考卷,在拎起考卷的瞬間,用另外兩指夾著朋友折疊好的考卷,在風中一抖,他的卷子就作為最后一頁展開了。老師轉頭看我時,我剛好把兩摞卷子合二為一,裝作整理狀。老師一聲暴喝:“你在干什么?放下!”我呆若木雞。她凝視我15秒,伸手翻了翻卷子,見沒有異常,道:“這是你動得的嗎?”揮手叫我滾蛋。
任務完成,我生平第一次親耳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快得連成一條直線。放完卷子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我居然在大白天里看見了金星,多得可以用手抓。此后,見到再漂亮的女孩子,我的心跳都沒有超過每分鐘80次。
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他明明知道為朋友做這種事可能招致致命的打擊——被開除,沒學上了在當時簡直是下地獄——但他還是做了,只因朋友迫切需要幫助。
隨著年歲橫軸的延伸,友情飛快地在自己和新朋友之間畫出距離無限加大的拋物線。我和老朋友當初相互扶著跌跌撞撞地去探索世界時,還沒有學會算計。男人長大以后,新友誼里多的只是尊重和欣賞,以及適當的距離和優雅的態度。過去和現在并不存在誰更好的問題,只是男人成為鋼以后,很難再熔化,尋找好朋友的難度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