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砸根的故事 杜遂東
陰雨的周末,每當坐在那里喝茶、讀書也引不起興致的時候,便自然地遐想起舊日往事來。幾十年過去了,當初那些周末或寒假的日子里幫助家人砸根的情景總是歷久彌新,點點滴滴浮現在眼前。
父親每每從外面攆根或購買樹根回來,就要把那些新鮮的樹根放在屋檐下晾曬一番。晾曬之后的樹根,水分不再有那么多,開砸的時候會有些綿綿的,不致于一用力砸就斷裂。有時砸了新鮮的樹根,飽滿的汁液四處飛濺,搞得你身上、臉上都是污漬。新樹根一旦開裂會崩出好多小碎塊,就再也沒有用處,白白浪費。
大大小小的樹根放在屋檐下,整齊地排成一排,粗細不等的一大溜,那陣勢非常壯觀。白天曬了一天,晚上還要一根根地拿進屋里,以防冬夜的寒氣把樹根冰凍,一旦冰凍,就要等完全解凍后才能開砸。
晾曬過三兩天的樹根,外皮沒有那么平展的時候就可以動手開砸了。樹根大多是柳樹根、楊樹根和榆樹根。材質最好的當屬柳樹根,做出的繩子綿軟有韌性,結實耐磨損,在那些年月極受歡迎。平時砸樹根,一般都是母親扶著根,父親用大木棒槌砸。也有的時候是大姐扶著樹根,父親和母親分別站在石磙的兩端,一人手持一個大木棒槌,你一下我一下的砸。這樣的樹根都粗而長的,我們年紀小點兒的根本扶不了。有的像大腿粗細的樹根,兩只手把持不住,那端一砸,有可能把根震飛,人也就有危險。因此,有時還需要用自己的腋窩緊緊地夾住。為了防止脫皮后的樹根汁液打滑,就用破布緊緊纏住,既不打滑,手頭的震感也減輕不少。
大木棒槌,一般有一米三四那么長,手持的部分比較細,如手腕,方便用手抓握;逐漸向前慢慢變粗,直到最前端約有三四十公分的樣子,一下子膨突出來,有大海碗碗口那樣,這就是所謂的“槌”的部分。做棒槌最好的材料是棗樹干,木質堅實、細密,使用起來不開裂,用得久了的手柄極為光滑,看上去就像涂上了一層油漆,在陽光下閃著紫紅色的亮光,會讓人忍不住去用手撫摸把玩。
別看看著很好玩兒,用起來非常累人。有一回,我看父親和母親舉著大棒槌毫不費力,便躍躍欲試,非要讓他們歇息自己試一試。他們同意了,笑著看我砸。我便脫掉棉襖,學著他們平時開砸的舉動,往兩只手掌心分別吐兩口唾沫,搓一把手便抓握槌柄。看著挺細的木柄,我的小手卻抓握不住,連胳膊都用上了,勉強一舉,立刻有了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隨著槌頭的墜落,身子倒向一邊,被早在身邊防備的父親一把拉住,全家人哈哈大笑起來。真沒想到這木棒槌居然有這么沉重,而父母都是舉著它一砸就是一響呢。現在想來,父母他們為了生活砸樹根流過的汗水一定是很多的,真的讓人心疼,可窮苦人家的艱辛又能向誰訴說呢!
說起砸根來,這里面還有一個故事呢。那年,三姐不想上初中了,母親和大姐都勸她、吵她、逼著她去學習,最后連老師來請也不奏效,鐵定了心不進學校。父親沒有言語,一副隨她意愿的模樣。第二天天剛亮,父親便把三姐喊起床,給她一個大樹根,叫她來到石磙前扶著來砸。寒冷的清晨,輕微的北風都是那樣刺骨,而樹根的外層還布滿了冰碴,用手摸摸冰涼得很。三姐只好捧起樹根,兩手把著,再用腋窩夾著,父親高高地舉著大木棒槌,每砸一下,三姐的身子都要跟著顫一下,滾燙的淚水溢滿眼眶。“窮人家,不上學還能干啥呢!” 母親還在一邊數落,一邊心疼地說,“不上學就學著干活吧。”倔強的三姐扶了一早晨的樹根,竟然在吃過早飯后背著書包一溜煙地去學校讀書了。從那之后,我們幾個誰也沒有說過不想上學的話。三姐現在已是有三十多教齡的高級教師,真的得感謝那次砸根了呢,同時也為父親教育子女的智慧而贊嘆。
胳膊大小的樹根是不能用大木棒槌的,這樣容易把根砸斷,上下舉砸也太費力氣。中等的木棒槌比大的輕許多,砸起來能節省不少氣力。即使再細的樹根,只要帶回家來都不舍得扔掉,全能排上用場。小根就用小棒槌在小點兒的石塊上砸,像這樣的根,當時的我也完全能勝任,只是那時候能有機會逃避就借機逃避了。一到了我們姐弟都在砸大小樹根的時候,我常干了一會兒就說肚子疼,便掂了一本書躲到廁所好一陣子才出來,大家都會笑我,卻沒有人去說破。難怪一直能在這艱苦的生活中快樂成長,都緣于有這么疼愛我的家人。
一步步度過了艱苦的歲月,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故事竟是那么的溫馨、美好……
但愿我的后輩們,能多了解了解我們往日經歷過的苦痛,才能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
【作者簡介】:杜遂東,山東菏澤人,正高級中學語文教師,熱愛文學,喜歡寫作,作品散見于“學習強國”、《牡丹教育》、齊魯壹點等網絡平臺和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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