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之夜-精英譚
夜班門房用禿禿的手指翻動著手上的一個本子,不停地聳著肩,同時把身體轉(zhuǎn)向左邊。“只有這間了。”他說,“已經(jīng)這么晚了,您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單人房的。不過您要是愿意,也可以到其他的旅館去問問。”
“好吧!”施瓦姆說,“我就租這個床位吧!只不過,我想問問,跟我一起住的那個人是不是已經(jīng)在里面了?”
“是的,他已經(jīng)睡了。”
施瓦姆按下門的把手,走進了房間,屋子里黑黢黢的,他張開雙手,摸索著尋找燈的開關(guān)。突然,他停住了——從他的旁邊,傳來一個人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施瓦姆知道,身旁應(yīng)該就是床了。
“住手!請不要開燈!如果您讓這間房間保持黑暗,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您在等我嗎?”施瓦姆嚇了一跳。然而,黑暗中的那個人并沒有回答他的話。
“您不要被我的拐杖絆倒了,也當(dāng)心別撞到我的箱子上。我來引著您走去床邊吧。您先沿著墻走三步,然后向左轉(zhuǎn),再走三步就能摸到您的床了。”
施瓦姆順從地照著陌生人的指示做了,果然來到了自己的床邊。因為這個人,他感到睡意全無。
“對了,”施瓦姆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道,“我叫施瓦姆。”
“哦?”對方只是哼了一句。
“是的。”施瓦姆只好說。
“您到這里是來參加會議?”對方又問。
“不是。您是來參加會議?”施瓦姆順勢問道。
“您來城里是為了自殺?”陌生人問。
“不,”施瓦姆回答道,“難道我看起來像要自殺的人嗎?”
“我看不到您的樣子,”陌生人說,“太黑了。”
“不,當(dāng)然不會!先生,我該稱呼您為……(對方卻并不說出自己的名字)我有個兒子,一個小調(diào)皮鬼,我是因為他才到這里來的。”施瓦姆說道。
“他進了醫(yī)院?”
“當(dāng)然不是!雖然說他的臉色是有一點蒼白,但是還是非常健康的。我剛剛也說過了,是因為我的兒子。”“那他為什么不自殺呢?”陌生人說。
“您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個孩子,還那么小!為什么您要提到自殺呢?我的兒子是因為一件事受到了困擾——每天早上,他去上學(xué),他自己去上學(xué),都要經(jīng)過一個鐵路道口。他每次都要停下來,等火車經(jīng)過。他站在那里,向著火車揮手,使勁地?fù)]手。可是每次都很絕望。”
“然后呢?”
“然后,”施瓦姆說道,“他就去上學(xué)。可是,當(dāng)他回到家的時候,他總是心神不寧。”
“是什么原因?qū)е滤@樣的呢?”
“您看,是這樣的,”施瓦姆說,“很奇怪,我兒子揮手,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回應(yīng)他。我和妻子擔(dān)心,他把這件事情記到了心里——他朝別人揮手,可是別人不朝他揮手。”
“所以,施瓦姆先生,您是打算乘坐明天的早班火車,好向您的兒子揮手?”
“是的,”陌生人說道,“我對小孩子沒什么好感,我不喜歡他們,不愿意和他們打交道。因為孩子,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她死于生產(chǎn)。”
“我感到很遺憾。”他感到有些睡意了。陌生人卻又問道:“您是要到庫爾茲巴赫去,對嗎?”“是的。”
他在腦子里思考了一會兒,不久便睡著了。第二天早上,當(dāng)施瓦姆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的目光投向手表,頓時嚇了一大跳——早班火車再過五分鐘就開了!他肯定是趕不上了!
他負(fù)擔(dān)不起再多一晚的旅館費用,只得回家。兒子看上去興高采烈,歡欣不已。他興奮地叫道:“有一個人朝我揮了手!有一個人朝我揮了很久很久的手!”
“是用一根拐棍嗎?”
“是的,用一根棍子。那個人把手帕綁在那根棍子上,伸到車窗外面揮動著,一直到我看不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