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中的那些“神跡”-視野
孟子論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說的是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關鍵。取天時者,譬如赤壁之戰;取地利者,有秦晉崤之戰;取人和而勝的典型,如官渡之戰,或者更為遙遠的時代里,商周牧野之戰。
但也有這樣一些戰爭,勝負永遠在意料之外,光用天時、地利、人和,已經不足以形容其奇詭之處,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扭轉乾坤的神之右手,以毫厘之差,導出謬以千里的結果。
以少勝多全靠“風水”
比如昆陽之戰。
這一戰不太出名,至少在戰爭史上沒有占據與其規饃相對應的地位,就如同它的主帥在史書中一般都被人低估——我說的是漢光武帝劉秀。
但是,這一戰,卻是有記載以來,在投入兵力過40萬的大戰中,對陣雙方人數懸殊最大的一場戰爭,人數對比高達23:1,清單如下:
新莽兵力:42萬,主帥:王邑。
綠林兵力:1。8萬,主帥:劉秀。
綠林1。8萬的兵力中,有1萬是守兵,0。8萬是后來趕到的援軍。而戰爭的結果是,1。8萬勝42萬。
讓我們回顧一下這場發生在兩千年前的大戰吧。
王莽任命大司空王邑與司徒王尋為統帥,盡出精銳,又征調當時精通六十三家兵法的人入軍參議。當中有個叫巨毋霸的人才,能驅動虎豹犀象之類的猛獸作戰。
總之,就是這樣一支大軍,史稱“自秦、漢出師之盛,未嘗有也”,浩浩蕩蕩地開往南陽郡平叛。原本是要解除南陽首府宛城之困,但途經昆陽這個小城的時候,王邑決定先將昆陽城打下來。
兵法中有云,十則圍之,二十更當圍之,四十倍……不圍是傻子。鎮守昆陽的王鳳、王常兄弟,一見架勢就慌了,要各自打包走人,是太常偏將軍劉秀挺身而出,分析形勢,勸阻諸人,又糾結十三騎突圍出城,尋求援兵。眾志成城,拼命守了十多天,終于有人回來了。很不幸,只有區區幾千人;更不幸的是,最先回來的劉秀只帶了一千人的前鋒。
為了鼓舞士氣,劉秀領著這一千名前鋒就跟王邑干上了。人數這么少,王邑自然不放在心上,隨便派了幾千人應戰,結果落敗。劉秀乘勝追擊,打了幾個小勝仗,而里頭守城兵士得到劉秀杜撰的“宛下兵到”的消息,也壯著膽子殺出來。
里應外合,正不可開交,暴風雨突然而至。一時間電閃雷鳴,大雨如注,屋瓦亂飛,河水暴漲,巨毋霸飼養的那些老虎、獅子、豹子、犀牛、大象等等,一個個嚇得直哆嗦,不能站立,生化武器就此失靈。新莽軍士卒掉進水里淹死者,被猛獸噬咬、踩死者,自相殘殺、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一場暴雨,沖垮了一個王朝最基本的武力裝備。而后王莽死、新朝亡,劉秀從這里樹立了自己的名聲,有了自己的擁護者與跟隨者。這個被讖語與神跡左右一生的帝王是個讀書人,正兒八經的太學士出身,做過農夫,販過谷米,而最終轉戰天下,南面稱帝。
相對于昆陽之戰,淝水之戰是更為著名的一場戰役。淝水之戰的兵力對比近10:1,在《晉書·苻堅載記》里,苻堅曾說“以吾之眾旅,投鞭于江,足斷其流”,以喻其人馬之多。苻堅是傾全國之力,打算畢其功于一役。東晉偏安有年,河南、江蘇門戶早丟了個精光,北面門戶只剩下揚州。而守護揚州的堂邑,一開戰就沒了,堂邑一去,建康城形同裸奔。
形勢危急!
謝玄領北府軍來了,一戰取三阿,再戰取盱眙,秦軍守將退往淮陰,北府軍追往淮陰。淮陰不好取,要取淮陰,得先燒淮橋斷其后路;淮橋不好燒,因為這時候北府兵是由南往北打,與長江水流方向相悖。逆水行舟,速度不說,動靜太大,也容易吵醒敵人。
結果……奇跡發生了!當夜,江水突然回潮,也就是海里的水倒灌江中,這樣逆水就變成了順水,北府兵乘潮而上,燒橋取城,秦軍主帥兵敗身亡。淝水之戰自此拉開序幕。
淝水之戰打垮了一個占據中原十分之七的帝國,華夏保存了衣冠,東晉保住了國祚,謝安收獲了名聲,而中原局勢也從此進一步被推向混亂。
風聲迷霧輸得郁悶
相對于淝水之戰中無關大局的小小惡作劇,靖難之役里的玩笑就開得有點大了。
白溝河之戰也是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它發生在明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4月,建文帝遣大將軍李景隆率軍60萬人,號稱百萬,進抵白溝河,攻打燕王朱棣宮邸所在的北平。朱棣以十萬馬步軍應戰。
頭天交戰,燕軍在蘇家橋遇伏,死傷慘重,引軍而退;次日,朱棣渡河求戰。甫一交戰,后翼房寬部被擊潰,進攻中軍的邱福數次沖鋒未有斬獲;而最糟糕的是,朱棣率精銳冒矢沖近的時候,被抄了后路,前后夾擊,朱棣換馬都換了三次,箭射完了,只能揮劍作戰。
眼看著大反賊朱棣插翅難飛,忽然之間——史書中這樣記載:“時適旋風驟起,吹折李景隆將旗,軍中為之相視而動。”巧合得簡直難以置信,但它確實發生了。
在古人心目中,旗桿折斷是非常不祥的事,所以當時朝廷軍的軍心就亂了。朱棣趁勢一把火,燒得對方鬼哭狼嚎,死傷無數。兵敗如山倒,李景隆一戰就輸掉了建文帝的基本家當,再組織不起大規模的征討。朱棣由此轉守為攻,長驅直入,問鼎京師。
與白溝河之戰的慘烈相比,朱棣的仰慕者正德皇帝碰上的“神跡”,則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眾所周知,正德皇帝是個非常荒唐的皇帝,貪杯、好色、尚兵,給后人留下了兩出精彩的戲劇:《九龍杯》與《梅龍鎮》。
明朝皇帝別說是出關,就是出個宮,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典型如弘治帝就生生被管死在宮中,但我們正德皇帝朱厚照不畏艱難,歷經千辛萬苦,克服千難萬險,終于混出了關。恰逢邊關急報,小王子率五萬蒙古精銳來襲。
先來介紹一下總兵大人的對手:韃靼族的小王子伯顏猛可。他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弘治帝在位時候就屢屢犯邊,正德登基之后變本加厲,先后侵犯河套、陜西、宣府、大同,殺人越貨,無所不為。
當時的大同總兵王勛大概在到處找繩子求上吊: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呼喇喇就來了個皇帝;來了個皇帝也就算了,伯顏小王子平素都不往這邊來溜達的,這次偏巧就來了;來了也就算了,只要皇帝肯走,馬革裹尸也算是為將本分;問題就在于,皇帝不肯走!非但不肯走,還繳了他的指揮權。繳了指揮權也就算了,還不肯固守,要求主動進攻。
事情遇到這份兒上,也確實是無路可走了,王總兵只能一橫心,訂了棺材,遣散了妻兒子女,率部出發。正德十二年10月,應州之戰吹響了號角。
第二天“神跡”出現了:大霧,伸手不見五指。這回換小王子抓狂了——他們是在應州城外決戰,是野戰,看不見對手意味著找不到目標。即便是縱橫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找不到目標也是不可能實施有效打擊的。
仗打不成,小王子怒了,王勛樂了,趕緊回應州城去給皇帝交差。
第三天,仍是大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悲催的小王子,當他還在城外轉來轉去、咬牙切齒的時候,被正德皇帝征調的明朝援軍已經趕到,并在濃霧的掩護之下擺好了陣形。待濃霧散去,蒙古鐵騎所面對的,就是萬事俱備、準備沖鋒的大明軍。
皇帝/總兵大人身先士卒,手刃一人——話說,皇帝/總兵大人實誠人,他就是說手刃十萬,估摸著也沒人反駁,當然也沒人理會。是役,史稱應州大捷。
另類“天災”實為人禍
打仗是個很講究的事,做統帥的,雖然不可能如傳說中劉伯溫軍師一樣搖個羽毛扇掐指一算,就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天文地理算是基本素質。不知天文,無以斷其時;不知地理,無以逢其事。利用天時和地利,都是戰術中常用的技巧。
但是在古代,科學沒有這么發達,不可能預知。既不能預知,就演變成突發性事件,因其突發,考驗的就是主帥的應變能力。打仗打的是士氣、是紀律,試想,如果昆陽之戰暴雨降臨的時候,王邑能夠控制住手下兵馬,哪怕只有三萬呢,劉秀也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朱棣不是趁風放火,只怕建文帝還沒有這樣快一敗涂地,60萬大軍不亡于此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但并不是每一場戰爭都受天時地利的制約。比如唐蔡州之戰。主將李愬拉出七千人夜行軍,是夜,風雪大作,旌旗破裂,人馬凍死者相望,部將都以為必死無疑,結果愣生生被李想死拖硬拽夜行了70里。四鼓時候,官兵抵達蔡州城下。
自叛唐以來,蔡州城已經30年沒來過官兵了,守城兵士根本想不到這大冷天的還有夜襲,結果官兵破城而入,一戰成功,歷時四年的憲宗平淮征討戰役,就在李想雪夜奔襲中勝利結束了。
有趣的是,有時候人為也能夠制造出與“神跡”同樣的效果,比如北齊與北魏以國運相拼的決戰中,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北齊皇帝高緯帶了寵妃馮小憐到場觀戰。戰爭正打到難合難分的時候,馮小憐受了驚嚇,一聲高呼“敗了”,北齊軍全線崩潰。
但由此可以推知,很多情況下是“神跡”影響士氣,而士氣決定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