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12點(diǎn)，我依然一個人在街頭游蕩。空曠的大街，漫無目的地走，我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什么都不用煩惱，過去未來都在此刻消失。
　　小時候，我有一個夢想，到處去流浪。長大了，我卻只能停留在一個地方。因?yàn)檫@里有我的家，有我心愛的人。我愛的男人，英俊而清貧。他不怎么喜歡說話，眼眸總是很溫柔。不顧家人的反對，我嫁給了他。
　　我們住在一套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里，沒有華美的裝修，墻壁是我刷的，地板是他粘的。屋子的每一塊磚上，都有我們的愛。我和中是大學(xué)同學(xué)，學(xué)攝影的，很難找工作，尤其是在這個小城市里。他想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到處采風(fēng)，拿到的稿費(fèi)卻非常微薄。于是我白天在公司當(dāng)文員，晚上去咖啡館當(dāng)服務(wù)員，我們需要很多錢。
　　“你太辛苦了。”每當(dāng)他憂郁地望著我，我便會心疼，為了他我甘愿不顧一切。
　　偶爾有空閑的時候，我陪著他一起外出攝影。我眼中最美的鏡頭，總讓他感到茫然。
　　“你的眼光很怪。”他如此微笑著說，還是為了我按下快門。
　　我的老師說過我是個天才，他經(jīng)常非常激動地告訴我，天才的想法總是不同于世人，他相信我會成為非常有名的攝影師。如果他看到我每天晚上都在端盤子，不知道會怎樣的感慨。
　　我不覺得辛苦，不覺得委屈，為了愛情我可以很偉大。雖然每當(dāng)夜晚降臨，我都站在咖啡館的柜臺后面，望著門外的燈火絢爛發(fā)呆。雖然生于斯長于斯，但是這一片繁華總讓我覺得陌生。
　　還記得母親去世前，拉著我的手嘆著氣，“我擔(dān)心你的將來……”
　　我忍著眼淚，倔強(qiáng)地說：“你放心，我會過得很幸福。”
　　雖然我的丈夫沒有工作，雖然我們沒有孩子，但我不在乎這些，所以真的認(rèn)為我們會幸福。可是很多個夜里，我都夢到母親臨終的眼神，醒來時心痛得快要碎掉，覺得自己對不起她。也許我并沒有自己想像的幸福，只不過我太固執(zhí)了，從來不愿意后悔。在母親的墳?zāi)骨埃冶е涞哪贡胂袼彳浀膽驯В杏X很溫暖。“媽媽，你離開我的時間太久了，我好想你。什么才是屬于我的幸福，我自己也越來越不清楚了。”
　　申參加了一個很有影響力的攝影比賽，他選了三張照片參選，其中一張是我的構(gòu)思。
　　“這是我們愛情的結(jié)晶。”他修長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跳躍，彈鋼琴一般的美妙。我把頭靠在他背上，他很瘦，我的手能清楚地摸到他骨頭的形狀。
　　“我們會很幸福的……”他如夢囈一般地低語。
　　我們會很幸福的……我給自己催眠。寒夜里，總是需要一個人相擁取暖，不然太孤獨(dú)了。如果沒有申，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一無所有。
　　考大學(xué)的時候，在母親的強(qiáng)烈反對下，我依然填寫了自己喜歡的志愿。我向她保證，我一定會成功，我會成為攝影師，出版自己的攝影集。可是她死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主婦。這一輩子，我都沒有順過母親的意。相師說，我們倆的命是相克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母親克死了，她離開的時候還那么年輕。她總是幻想著我能有一幢大房子，將來她老的時候，和我住在一起。我很想看到母親滿頭白發(fā)的模樣，當(dāng)她已經(jīng)走不動路的時候，我扶著她到家門口曬太陽。可是老天爺不給我這樣的機(jī)會，這是對我的懲罰。
　　“我們的霉運(yùn)終于過去了。”這天上班的時候、申友了手機(jī)短信給我。
　　“什么?”我木然地問。
　　“我得獎了!”他打了很多驚嘆號，很激動。
　　得獎的作品正是我們的愛情結(jié)晶，申連說想不到。我知道他其實(shí)想說，評委的眼光也很怪。申得了一大筆獎金，我想添置些家用電器，但申打算用來買一部昂貴的新相機(jī)。
　　“我現(xiàn)在是真正的攝影師了。”他這樣說的時候，我沒來由地覺得羨慕。心底有什么在涌動，卻混沌不清。